徐平的抉择

也许一汽集团董事长徐平没有想到，在一汽大众25周年庆典上，虽然他做了主旨发言，但最热烈的掌声给了一汽的老厂长耿昭杰和一汽大众（前）总经理、现任一汽轿车有限公司总经理安铁成。

也许徐平不知道，9月7日，在一汽大众经管会乘员接受国内重要媒体采访的同时，一汽轿车的全体干部正聚集在办公楼大厅，举起右拳宣誓，要“翻转冲刺，挑战极限”，扭转当前销售的不利局面。

也许徐平不理解，为什么一汽大众职工给予安铁成如此热烈的掌声。因为在安铁成执掌帅印时，一汽大众获得了高速发展，无论研发能力、产能布局、利润率，或者是体系能力建设，都达到了一汽大众的新高峰，他的名字印在了职工们的心里。安铁成在一汽大众打造了百万辆的体系能力后，换位到一汽轿车担任一把手，此时，安铁成应当从心底里理解了张丕杰当年的苦衷。

也许徐平会感到几分滑稽，一个在一汽轿车摆弄年产二三十万辆规模公司的人，到一汽大众居然能够搭建200万辆的体系能力。一个在一汽大众叱咤风云的总经理，换回到一汽轿车就憋了。我当然相信，以徐平的资历，一句话便可道破其中的原委——两家企业的体制不一样嘛。

也许在徐平案头最紧迫的工作，就是责令安铁成迅速扭转销量下滑的局面，否则上市公司的报表太难看，否则难以回避舆论的矛头所向。去年，一汽轿车自主部分下降18.5%，整体下降20.2%；今年前8个月，自主部分下降33.9%，整体下降29%。何时能够阻止销量下滑？何时能够触底反弹？

来到一汽奔腾的生产线，引入眼帘的生产线和德国大众的几乎完全一样，智能化、机械化已经达到行业最高水准；在零部件采购方面，采用的是和大众一样的标准体系。看看开下生产线的辆辆轿车，应该说，技术源于马自达，但制造水平高于马自达。怎奈，市场就是不认，一听说马自达技术，似乎缺了点什么，完全不去问这款车的技术水平有多高、工艺水平有多高、车中的材料有多环保……

的确，在今天的市场上，一听到逆向研发这个词，似乎就注定了这款车的命运。毕竟行业中主流自主品牌都已经进入了正向研发阶段，比如：长城、吉利、江淮、奇瑞等等，而且自主研发的产品不仅技术水平超过韩系，一些工艺水平甚至超过了日系车。而一汽轿车是全国最早进行自主品牌轿车开发的企业，有的自主品牌当年的磨具甚至是一汽支援的。也许徐平不明白，为什么一汽轿车今天还处于逆向研发阶段呢？为什么一群来自一汽大众、来自一汽丰田的顶尖人才，就拿不出一辆能够“爆款”的车型？怎么销售就上不去呢？

也许，这就是为什么一汽人把如此热烈的掌声送给耿昭杰的原因吧？在合资之初，记得当年耿昭杰在私下说过这样一句话：“前20年是你（德国大众）的，后20年咱们再见。”就是为了那后20年，耿昭杰将合资企业的人事权牢牢地抓在手里，使一汽大众成了一汽集团的“黄埔军校”，此后，这个权力分配模式成了其他合资企业的标准范式。耿昭杰要用这批学了先进技术、先进工艺的人，用这批头脑里装满先进制造观念的人来干轿车，复兴红旗是他心中永远不灭的烈焰。今天，这团火焰正燃烧在一汽轿车人的心头，这就是为什么在一汽大众举行25周年庆典的时候，他们举起右拳，发誓扭转销售的颓势。

也许，徐平认为这很正常，但让我们感到些许的悲伤和悲壮。我曾撰文批评一汽轿车，居然处理不好奔腾B70的加速性与加速线性的关系，当然这不是一汽轿车的事，这应该是研发部门标定的问题。也许有人会解释说，一汽的汽研中心归一汽集团管，因为和一汽轿车相互独立，所以产品有点脱离市场也属正常。但耿昭杰在的时候，情况似乎不是这样的，虽然部门也是相互独立的，但会战的时候全一汽的员工的心是在一起的，各个部门是相互协助的，是相互补台的。

1986年，解放垂直换型的大会战，那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每个人心田的时候，那是个打破旧体制束缚的年代，当然那也是人人经商的年代，一汽解放的垂直换型就发生在那个年代，所谓垂直换型，就是老产品停产的同时切换生产新产品。而此前，在中国汽车工业历史上，从未经历过垂直换型，都是渐进式换型。这次会战的成败标志着一汽集团二次创业的成败，全一汽上下动员，各个部门都日以继夜地工作。一汽人心里憋着一股劲呀，因为他们是共和国的长子，他们要肩负起中国汽车工业发展的责任。当年垂直换型的CA141达到了国际同期的先进水平，让中国汽车工业为之一振。垂直换型成功后，一汽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庆祝活动，企业没花一分钱，全部是一汽职工自发组织的，街道两边站满了一汽的职工和家属，用歌声、笑声、鲜花和彩带迎接着下线的CA141……其中，有一位女同志怀抱着骨灰盒站在街边，迎接着徐徐开来CA141。她抚摸着骨灰盒，轻轻地对着骨灰盒说，这就是你要的，它来了，你见着了。那是她丈夫的骨灰，她的丈夫就是在新解放垂直换型的会战中，因为劳累过度，心脏病突发，倒在了工作现场……此情此景如今只留在一些一汽老员工的心里，留在老记者的记忆中……

和当年解放垂直换型大会战相比，一汽轿车销售公司宣誓的场面显得是那么渺小，因为今天奔腾的成败似乎就是一汽集团多项指标中的一项，奔腾的成败就是个项目的成败而已。如今的一汽已经无力再提“共和国之长子”一词了，因为长子意味着责任，意味着担当。对一汽来说，红旗不再是荣耀，而是负担、是心理重重的包袱。这就是耿昭杰离任后一汽发生的变化，见到耿昭杰，一汽员工怎能不献上掌声？

耿昭杰离任后，我们看到一个个新的合资公司在一汽诞生，一汽的利润年年增长，合资公司成了一汽的“奶牛”。一汽集团终于摆脱了耿昭杰年代的窘迫，不用再为钱发愁了，钱已经多到几年不干活儿都有的花。尽管世界上最强大的跨国公司——丰田、大众、通用都和一汽成立了合资公司，一汽要什么人才有什么人才，想学什么管理模式就可以学什么，各科的“老师”就在身边伺候着。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，一汽集团几任老总居然不能给一汽轿车一个适合发展的体系，产品因循着仿制、仿制、再仿制的怪圈，德国、美国、日本，模仿之路围着地球转了一圈，始终走不上正向研发的道路。也难怪，坐在怀里就有奶吃，何必自己走路？有数字就有政绩、就有提职的机会。干自主还要冒风险，弄不好还会影响仕途，甚至变升为迁，为什么还要干自主？红旗，哪还是一汽的尊严；解放，也就是个卡车品牌而已，何必赋予那么多的精神内涵？而当一个企业的精神转化为某些个人的利益的时候，这个企业就变成了一台失控的机床，就变成了一个个看似精美的零件。一汽在自主发展轿车方面一再错失战略发展机遇，应该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
在一汽轿车，从办公室到食堂，从会议室到茶水间，从红旗展厅到生产车间，无处不让人感受到一种向上的动力，一股满满的正能量。当年，耿昭杰被形容为血管里流的都是汽油的人；当年，安铁成被形容为最有战略眼光、最实干的人；今天，承接一汽轿车梦想的是一批年轻人，他们心底里憋着一口气，就是要扭转一汽轿车的被动局面，他们手里有各种“武器”，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支撑他们发展的体系。也许，这就是徐平这任一汽集团董事长的当务之急。

在一汽红旗的陈列室里，我高兴地见到了一款将于2018年上市的红旗概念车，这车真的很漂亮，代表着一汽集团自主研发的水平。但是，如果一汽轿车还停留在现今的体系框架中，相信那款漂亮轿车的命运不会好于今天的奔腾。有人说，徐平老矣，到一汽也就是走走过场，默然走到退休罢了。但我们还是希望在其有限的任期内给一汽留下些什么，期待着徐平拿起抉择的权利，给一汽轿车一个适应未来发展的体系吧。毕竟一汽轿车不仅仅属于一汽，她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内涵，一汽轿车的成败真不是上市公司报表上的几个指标，而是评价合资成败的风向标。

如果说，徐平的前任走了不少弯路，徐平呢？我们一直在关注，我们今天更期待。有人说：“远来的和尚会念经”，是真的吗？耿昭杰期待的那“后20年”到了吗？会是什么样？这就是我们在庆祝一汽大众进入下个25年合同期的时候，将徐平选为本期一周新闻人物的理由。